045~蠶魘:第二部第一章

第二部 Cuepro Sin Alma沒有靈魂的身軀
第一章~Return to Eden重返伊甸園

『叩喀！』一雙鞋響亮的踏在添富養蠶場的大門外。
李添富是他的名字，養蠶是他的遊戲，賣蠶是他的絕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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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添富從小就喜歡養一些小蟲子。有一次，他爸爸削水果時發現裡面有蟲。想要丟掉，卻被他要來。他小心的把那些蟲養在一個小罐子裡，包上刺過洞的保鮮膜以便透氣。他每天放一小片水果給它們，直到它們實在太過肥大，被他媽媽丟掉為止。
他養過菜蟲、盆栽上發現的蟲、公園裡抓來的蟲，和爬山時帶回的蟲。因此，他的老師甚至向他父母表示『他將來必定會成為昆蟲學家』。
李添富的記憶中，有許許多多印象最深刻的第一次。第一次騎腳踏車、第一次吃巧克力…，其中之一，是他第一次看見那具有魔力、深深令他著迷的蟲~蠶。
那天的情景仍保留在他的記憶庫。任何一個細節都可以藉回憶重現。
39年前，李添富7歲。那天是星期三，他坐在國小一年2班的教室裡。現在是下課時間，他和一群同學圍在教室後排的一個同學的座位旁，喧嘩著要看他帶來的神秘盒子到底裝了什麼。黑板上寫著國語課留下來的注音符號，空氣中瀰漫著青草的味道。
那個同學用一個華麗的手勢掀開盒蓋。
『哇！蠶寶寶耶！』幾個人興奮的叫著。李添富的目光凝住了。他注視著那些蠶緩慢優雅的伸縮體節，蠕動著。
從此以後，李添富瘋狂迷上養蠶。整個低年級現在最流行的下課活動就是互相比較自己的寵物蠶。而李添富的蠶永遠是最肥大且最活力充沛的。在同學羨慕的讚嘆聲中，他暗自決定要成為全世界最會養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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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添富走進養蠶場。『李老闆好！』幾位雇工殷勤的打招呼。他們正忙著清理蠶沙（排泄物）。李添富並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而是面無表情的推一下他已經滑落鼻頭的超大方框眼鏡，又調整一下領結。
他一向堅持穿著正式進入蠶場。自從他自台大農學院畢業後，輾轉浮沉職場，最後又毅然踏入養蠶業起，他就告訴自己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而正確的態度是對這個神聖的職業的堅持與尊重。
李添富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兩個雇工清理蠶沙。他們蠶場的蠶是養在數排長達數公尺的架子上，底下舖有網子。清理蠶的排泄物、桑葉枯梗以及蛻下的蠶皮就叫做除沙。
他們先準備好裝滿新鮮桑葉的網子，放在蠶架上。而蠶們的頭部偵測桑葉氣味的感應器立刻測出有新鮮美味。這時候貪吃的蠶為了要吃到新鮮的桑葉，就會自動往上爬，鑽入新網子裡。等到蠶都上了新網後，再兩人一組分別站在架子的兩邊，拎起新網，順便抽出舊的網子，把蠶沙清理乾淨。最後再把新網放下，工作就完成了。
李添富滿意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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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添富對於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會詳加研究，直到到達專家的境界。
他從小就廣泛涉獵各類書籍，為自己建立了龐大的記憶資料庫。他不喜歡說話，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聲音總是被別人嘲笑為娘娘腔。他的印象中，在他的學生時代唯一一次主動發言是在國小三年級的一堂自然課。讓我們進入他的記憶資料庫，叫出那次自然課的檔案。

炙熱的下午第一堂課。這節課的主題是『觀察飼養蠶寶寶』。老師規定每個人都要養幾隻蠶，詳詳細細的加以觀察紀錄。
那個老師大概五十歲，但是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蒼老十歲。他的頭髮非常稀疏，甚至有些地中海禿。他企圖用梳子仔細把一撮撮故意留長的頭髮橫梳，想要掩蓋住那一塊油亮的光禿地帶。不過這樣做並沒有使他看起來年輕帥氣，反而造成當你從高處俯瞰他的頭頂，會發現有一個完美的條碼。也許你可以把他押去便利商店，用條碼機讀讀看會不會讀出『售價十元』的資訊。
那個條碼頭正在問大家有關蠶的常識。大家都舉手搶答，想要爭到加分的機會。李添富發現這些問題對他來講簡直就像問愛因斯坦3乘以6的答案一樣。他按捺住自己，冷眼看著大家回答。
隨著問題愈來愈難，舉手的人也越來越少。
『蠶絲的用處除了紡織以外，還可以做什麼？』條碼頭老師環視全班，沒有人舉手。正想講出答案，卻驚訝的發現從未發言過的李添富遲疑的舉起手。
『你說。』老師瞪大眼睛對他說。李添富緩緩站起，用自信的聲音回答：『蠶絲除了用來紡織以外，還可以當成外科手術的縫線。』
『很好。』條碼頭老師說，『那麼，誰能告訴我，一個蠶繭可以抽成多長的絲？』只見才剛做下的李添富倏地再度站起，差點把椅子弄翻了。
『呃~~沒有別人嗎？』條碼頭尷尬的看著全班，沒有人舉手。
『好吧！你說！』
李添富朗聲說道：『一個繭抽出的蠶絲大約1.5公里長。要繅絲前，必須把繭放入沸水中煮，然後用毛筆挑出絲頭…』
老師聽到他的嗓音，感到說不出的厭惡，忍不住開口：『好了，你可以坐下了。老師幫你加分。』
李添富不情願的坐下，卻忍不住又問：『老師，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沒有了！今天到此為止！』條碼頭的語氣開始不善。
『老師，我可以跟你講蠶絲是怎麼生成的。』李添富不死心的說，『蠶的內部可分為後部絲腺、中部絲腺、前部絲腺和菲利普腺。後部絲腺所製造的絲素佔蠶絲成分約80％。中部絲腺會分泌絲膠……』
『啪嚓！』條碼頭似乎聽到自己理智斷線的繃裂聲。
『夠了！你給我閉嘴！』他憤怒的拍桌站起，嚇到好幾個人。『你以為你很厲害嗎？老師連這些都不知道？』他走到李添富面前（不過說實在的，他的確不知道）。『叫你閉嘴，你是聽不懂是不是？你在跩什麼？』
李添富注意到條碼頭的鼻孔露出幾根非常明顯的鼻毛。
李添富靜靜的用眼睛凝視條碼頭的眼睛，目光彷彿要穿透他的瞳孔。他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條碼頭似乎感受到危險的氣息，自動安靜下來。
從此以後，李添富學會了生存之道：隱藏自己，而且絕對不要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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添富養蠶場佔地頗大。為了應付蠶的大食量，外面還種了一整排的桑樹。當然，不足的桑葉還是要用買的。
蠶農的迷信是不能用『隻』、『頭』、『條』來計數蠶，而要用『仙』來作量詞。李添富根本不信這一套。
他不是傳統的蠶農。他獨具眼光的引進高科技生化技術，控制蠶場的光線和溫溼度。
他要和別人不同，而這些蠶的確和一般蠶不同。它們前端看起來像眼睛的兩塊斑點（它們真正的眼睛在咖啡色的頭）不是暗灰色，而是鮮血般的紅色。
他看著數十萬隻的新品種蠶在網上爬來爬去，密到甚至當一隻蠶想要達到別的地方，必須交疊從另外幾隻蠶的身上爬過才能通行。這叫做疊蠶。
李添富對自己的成績感到很驕傲。畢竟，他養的是新品種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