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蠶魘:序章

蠶魘　　　作者：林思言
第一部 Fera Veneo甜蜜的毒藥
序章~Prelude of Nightmares惡夢的序曲

又到了養蠶的季節。
我家巷口有棵枝葉茂密、三層樓高的的桑樹，最近經過時，都有一群國小生和父母聚在那採桑葉。
還記得在我國小時代，每到養蠶季，就會有人推著一推車的蠶在校門口賣，鄰近的小店也紛紛掛出『出售蠶寶寶、桑葉』的牌子。同學間興起一股養蠶熱，每天大家都帶來自己的蠶。
一向不喜歡養蠶。就我看來，它們整天就只會吃（還很挑嘴）、睡（還要立起前半截呈90度），只要弄到一點水，隔天就會發現它縮成一小坨帶著黏液的黑色屍體。每次幫它們清排泄物時，都儘量不碰到它們不斷蠕動的冰涼身體。
我更永遠記得，國小時有一次下課，一位同學把她的蠶抓出來放在手臂上玩。那隻蠶已經長得非常肥大，比手指還長。玩著玩著，一不小心；蠶掉到地上了。它痛苦的劇烈扭動，有個同學碰巧走過。
『嗶嘰！！』好可怕的聲音！他驚恐的抬起腳，只見他的鞋底爆滿了綠色的汁液，還可隱隱看見幾小塊血肉糢糊的蠶肉。女生們大聲尖叫，我自己也覺得很噁心。
從此以後，我都挺厭惡蟲類的東西。甚至，為了不要有毛毛蟲，我寧可不要有美麗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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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非常平凡的日子，放學後典型的台北傍晚，你甚至可以看到天空上那小小的註冊符號”○R”。
(shiva:用不出來阿...抱歉..無法顯示那個註冊符號...)

我同以往一般步出捷運站，想早點回家。經過那棵桑樹時，我驚訝的發現不同以往的，那裡聚集了二十多人，似乎在圍觀什麼。好奇心驅使下，我也湊過去看看。
『沒錯！各位現在看到的，就是我研究出來的新品種蠶寶寶。』說話的是一位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的圓臉泛著油光，超大鏡片的方形眼鏡已滑落到他不斷滲出汗珠的鼻尖。他有滿口的黃牙，嗓音像浸過油似的黏膩。
我看見那些新品種蠶比一般蠶還要大上許多，它們的假眼（就是蠶前端看起來很像眼睛的兩塊黑斑，它們真正的眼睛在咖啡色小頭的左右側各有6個）竟然是鮮紅色的！
『新品種蠶，結合了家蠶和野蠶的優點，生長週期短，非常適合小朋友觀察飼養。』那男人說著，用他那肥短多皺摺的手指將一盒蠶拿到眾人面前。
『它們非常好養，不會挑嘴。』他繼續說著，順手摘下樹上一片枯黃的桑葉丟入盒中。只見那群蠶用快得驚人的速度湧到那片枯桑葉旁，開始快速的啃噬那片枯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似乎還聽到沙沙的咀嚼聲。不到一分鐘，整片桑葉只剩下枯梗。一股涼意頓時襲上我背後。
『它們不僅不挑嘴，喝到水也不會拉肚子。我還要讓你們更驚訝。』賣蠶男人拿出數個蠶繭，有紅的、黃的、藍的、綠的、紫的…，各式各樣的顏色。我心中暗想，這一定是染色的，有什麼希奇。有幾位婦女也嗡嗡的說出我的看法。
但他又說了：『這絕對不是染色的，請你們看。』他拿出另一個盒子，用一個華麗的姿勢打開。大家都靠近去看：裡面是一隻正在結繭的蠶。它正不斷的吐出橙色的絲。
『養得越多，顏色就越多喔！』聽到這，幾個人頗感興趣的討論起來。
賣蠶的男人不顧眾人的喧嘩聲，從一個箱子中拿出一台手提CD。
『現在，我要請你們觀賞前所未聞的「蠶寶寶才藝表演」！』他的手指不斷伸縮，令我聯想到十隻肥大的蠶。他先推了一下眼鏡，按下PLAY鍵。
我一聽到非常耳熟的曲調，就認出這首歌是孫燕姿的『綠光』，有人甚至已經隨著曲調輕哼。
但忽然間，大家都嚇呆了！你們一定都知道，唱這首歌時，一定要配上踢踏舞。可是現在我們所看見的，竟然是一大堆蠶搖頭擺尾，隨著節奏，動作整齊劃一的「跳起舞來」！
看到這麼驚人的畫面，沒有人敢出聲。曲子結束，它們又恢復正常。我忽然覺得有種異樣的噁心，倒是那群國小生們興奮異常，大聲的吵鬧。
那個男人扯起嗓門，蓋過喧嘩聲叫著：『新品種蠶寶寶，不挑嘴，結彩色繭，還會跳舞喔！現在優惠價供應，一盒100圓！要買要快喔！』頓時，一整群人都興奮的叫著『我要2盒！』『我要買！』
我覺得這些東西根本不是地球上的生物，完全違反常識。我趕緊奮力擠出人群，頭也不回的快步跑回家。這種詭異的東西，打死我都不會養！真想快點忘記剛剛看到的事！真的是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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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回到家，我就發現弟弟興奮的站在門口叫著：『你快來看我買了什麼好東西！』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帶著六分的驚恐往桌上一瞥：
果然！他買了一盒新品種蠶，而那些蠶正不斷的蠕動。
『很可愛吧！我在國小門口買的！』弟弟一面把桑葉丟入盒中一面說著，『它們不會挑食，不會拉肚子，結的繭還是彩色的唷！而且它們還會隨音樂跳舞呢！真的好特別！』
我看著那群蠶爭著以極快速度啃噬那片桑葉，完全說不出話來。
竟然真的有人去買那種詭異生物，且我們家就有一盒！
看著那些肥蠶，我忽然想到一個過去聽過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個農村，居民在農閒時養蠶繅絲補貼家用。
有一個替人看牛的孤兒，大家都叫他李大牛，很喜歡養蠶。但是家裡貧窮，沒有錢買蠶種，只好每天趁著把牛牽回牛主王善家時，偷偷溜進他家的蠶室看蠶。
看管蠶室的是一位胖叔，心地很好，常教大牛養蠶的知識。
一天，王善家的蠶室突然起火。胖叔搶救蠶而嗆死在蠶室門口，懷裡抱著一張包著蠶種的紙。雖然知道被火燻過的蠶種孵不出蠶，大牛仍向王善要來那張蠶種做紀念。
大牛回到家裡，想起胖叔，忍不住拿出蠶種看。這一看令他大吃一驚，紙上的蠶卵竟發出熒熒亮光。
大牛想起胖叔告訴他的民間傳言：『蠶王種，夜裡亮如火』，趕緊小心地放入懷裡。整整焐了半個月，卵才孵化。剛孵出的蟻蠶就像一般的成蠶一樣大。才過了十天，蠶就有小黃瓜一般粗。大牛十分確定這就是傳說中的蠶王。
又過了半個月，蠶王已經壯得像一包裝滿稻穗的榖袋了。
一日夜裡，大牛被蠶王尖銳的叫聲吵醒。張眼一看，屋裡聚滿成千上萬的蛾，頭全都朝著蠶王。蠶王的叫聲轉為短促的噓聲，那些蛾立刻飛出窗外，消失了。
第二天大牛去王善家牽牛時，聽說一個不久前辭職的僕人昨夜忽然暴斃，屍體上沾滿蛾類的鱗粉。村民傳說那個人想去偷蠶種，被胖叔發現，便將胖叔打昏放火燒蠶室。大牛相信是蠶王為養育它的胖叔報仇了。
隔天，蠶王就死了。許多蠶子蠶孫和各方蛾類幼蟲都來送它，在大牛的屋裡結滿五顏六色的繭。大牛用這些彩色絲換了一大筆錢，在胖叔的墓旁種幾棵桑樹，成了快樂的養蠶戶。

胡思亂想了一陣，我發現這些新品種蠶活像故事中蠶王的化身，從傳說化為真實來到現代。如果傳說是真的，只是被口耳相傳有些改變，那我們家的蠶不就會如故事中說的那麼恐怖嗎？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不舒服。
【作者註：這是一個中國民間故事。參考資料~華一書局「走向大自然」都市篇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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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七點時，爸媽都回來了。吃完晚餐，我們習慣性的坐在沙發上吃水果。
爸媽和弟弟正熱烈談論那些蠶，我實在聽不下去，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又順手拿了幾片最愛的蘋果。才咬下一口，就看見螢光幕上秀出斗大的標題：『特色飲食大追擊~蠶料理』。
又是蠶！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正想轉台，卻被媽媽阻止了：『有什麼關係，看一下嘛！』
於是，我們就看到一位餐廳主廚對著美麗的女主持人解釋如何挑選較肥美的蠶當材料。在經一番精挑細選後，他炒出一盤『火爆香蠶』。盤上裝滿了煮熟的蠶，加了一些辣椒，還淋上咖啡色的醬汁。我感到剛才吃下的晚餐在胃中翻攪。
然後，那個廚師端出一盤生蠶蛹，說是『高蛋白美顏聖品』，硬是要主持人吃幾個。
女主持人伸出筷子，顫抖的夾起一個蛹送入嘴中。
她盡可能的掩飾著噁心感保持優雅的微笑，說出她的感想：『嗯~好像在吃福州魚丸，一咬下去就爆漿。』
那群蠶立起前半截，似乎正盯著電視看。
『你們看！蠶在看電視！好可愛！』弟弟說。
我真的很同情那位主持人，但我不想虐待自己，立刻離開電視去寫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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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是週末，當天下午爸爸出差二天，媽媽和弟弟去中部玩，只有我在家。當然，照顧蠶的責任就落在我身上。
晚上我要去補數學，就買了一個便當回來吃。
我拿出剛買來的莎拉布萊曼新專輯『一千零一夜』放入音響中，打算邊吃飯邊享受。才播出前奏，我就看到蠶們又開始跳舞了！
我避開視線，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餐，衝出家門。
臨走前，還不忘對那些蠶大吼：『我知道你們怪怪的！你們最好乖一點，不要給我作怪！』算是發洩一下，然後帶著怒氣坐上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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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補習班回來已經十一點了。三角函數就是這麼複雜，就算喝了一杯咖啡仍有想睡的感覺。我走進浴室洗個澡，刷牙。當我吐出牙膏泡沫要漱口時，似乎看見泡沫在排水口上不斷隆起。
『你太累了，所以看到幻覺。』我不斷告訴自己。漱完口，我發現排水速度似乎有點慢。
是不是有東西卡住水管了呢？於是我盯著排水口看。
『咕啵！咕啵！』
小小的氣泡慢慢的升上來，再水面上破滅。
然後，我看見一隻蠶！
它先探出小小的頭，然後整個身體漸漸鑽出洞口，好奇的觀察四周。我狠狠的拍打自己的頭，想使自己清醒一些。那隻蠶先盤旋爬繞台面，似乎意識到被人發現了；又悄悄的鑽回去，沒入洞中。
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我再次的告訴自己：理智點！
我凝視著排水口深不可測、陰暗的無底小洞，聽到裡面傳來怪異的聲響。
理智點！哪有人聽說過蠶會從洗手台上冒出又消失的？一定是太累，神智不清了。剛才聽到的一定是空氣聲。空氣聲！
雖然這麼說，我仍去客廳確定一下。這下可好，盒子裡一隻蠶都沒有！難道它們爬進排水管裡？我找了老半天還是找不到，只好先去睡再說。但實在沒勇氣進浴室上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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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醒過來。看一下時鐘，現在已經凌晨一點多了。真是個最爛的星期天的開始！
一定是那杯咖啡作怪，現在我的膀胱好漲。爬下床去廁所解放，但實在沒勇氣往洗手台多看一眼。我翻出一包巧克力想讓自己鎮定一點，卻看到包裝上印著金色的廣告詞：牛奶香濃，絲般感受。
再度躺回床上，但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嘰刮！嘰刮！』
浴室中似乎傳出微弱的怪聲。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管它是蠶還是什麼該死的妖魔鬼怪，都去死吧！我忘掉先前的恐懼，打開電燈衝進浴室。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一隻蠶正快樂的啃著浴缸（雖然它們有鋸齒狀上顎和有力的下顎，但不至於有力到啃浴缸吧？），有兩隻蠶接連著從洗手台排水孔鑽出，地板上有隻蠶忙著迅速的爬來爬去。看到燈光陡然亮起，它們停下’’手邊’’工作，抬起頭來向我看。
幻覺！我用力的捏一下自己，不斷的眨眼，希望幻象消失。但是，我還是看到有四隻蠶在我的浴室裡。
這根本就是低級的恐怖小說才會有的情節！
有一隻蠶鑽出排水口，彈跳到我臉上。我把它抓下來，用力摔到地上，噴出許多綠汁。同一時間，一隻蠶鑽進我的長褲。
就在這個節骨眼裡，我又看見四隻蠶冒出馬桶水面，順著陶瓷表面往上爬。我往腿上用力拍下，許多冰冷的黏液滲出褲管。顧不得噁心，趕緊蓋上馬桶蓋，將想要爬出來的蠶硬是壓了回去。
忽覺腳上一陣劇痛，低頭看去，只見剛才那隻啃浴缸的蠶不知何時爬上我的腳掌，狠狠的吸起我的血。它的顏色逐漸轉紅，身體漸漸脹大。這真的是蠶嗎？是吸血水蛭還差不多！我使盡力氣將它踢出去，在牆上爆開。現在浴室成了血腥的殺戮戰場，瀰漫著腐臭的菜的味道。
天花板上一隻蠶一面吐出藍絲一面下降，還興奮的扭來扭去，就像毛毛蟲一樣。我趕忙避開，以免它掉到我頭頂。
這時，剛蓋上的馬桶蓋微微掀開，四隻大得像蘿蔔的蠶頂開蓋子往外爬出。它們的身體透明到我都可以看見它們體內的桑葉。它們噴出氣，搖晃著濕漉漉的蟲頭，一面滴著水伸長身體，安全著陸。
我失去理智了。一把抓起水杓往其中一隻砸去，它噴出的汁液濺到我眼鏡上，視線頓時一片模糊。我抹掉鏡片上的綠色汁液，看見另外三隻蠶發出噴氣聲，抬起前部，似乎在向我示威。
我雙眼發紅，又抓起一隻蠶大力的摔上牆壁。它發出好像剖開的木瓜用力往地上砸的聲音，同時爆出一堆蠶汁，和先前被摔爆的蠶累積的汁液匯聚流入排水孔，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我忍不住吐了出來，胃液的酸味嗆得刺鼻。
我發現剩下的兩隻蠶快速的朝我爬來，我衝出浴室，但腳傷讓我跑起來一跛一跛的。它們用快得驚人的速度緊追著我。我的血跡從浴室一路延伸至客廳。
『喂！裡面的！你在做什麼？』是隔壁的黃先生，他大概被我的尖叫聲吵醒了。
『喂！到底怎麼了？開門啊！』他說著還不斷的按電鈴。我感覺到蠶似乎躍上我的背，甩都甩不掉。
『救命！』我大叫，『誰快來救我…』我儘快跑向門口，但那兩隻蠶突然爬上我的脖子，咬了下去。
『快開門！』黃先生大喊，但很快的，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在我閉上眼前，我看見陽台的盆栽上，全都是白得發亮的蠶。

第一章~Silence寂靜

週日凌晨一時二十七分，某棟公寓的四樓忽然亮起燈光。一個驚惶的男人聲音吼道：『快！快逃出去！快起來啊！老婆！』
接著響起許多碰撞聲及奔跑的腳步聲。『啊！』他發出淒厲的慘叫，『誰來把這些該死的蠶…』，小巷恢復沉寂。
微弱的水銀燈光照射在潮濕的柏油路面，水溝圓洞冒出一個小小的、咖啡色的濕潤蠶頭。
一隻蠶緩緩蠕動它的身軀，努力鑽出洞口，它的身體是如此肥大以致有些卡住。它鑽了出來，休息一下；然後開始移動，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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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四十三分。一公里外的大樓裡，一位小女孩在睡夢中被一種冰涼感驚醒。她藉著從外照進的微弱光線，看見她昨天買的新品種蠶爬滿她全身。
『爸爸，媽媽，救我！』她虛弱的哭喊，嚇得不敢動，蠶在她的身上爬來爬去。她鼓起勇氣，伸出手要把蠶捏死。她手指掐住蠶，馬上被咬了一口。她房間隔壁的父母臥室一片死寂。
『爸爸……媽媽……』她已嚇得流出眼淚。一隻蠶爬到了額頭，她沒有勇氣把它抓下來。那蠶爬到她眉梢，然後毫不猶豫地鑽進她的左眼，又從鼻孔爬出來，沾滿鮮血。
另外的蠶也開始行動，有些啃起她的面頰，有些鑽進她的肚子裡。它們一邊吸血一邊脹大，在她身上造成好幾個隆起的腫塊，就像它們不久前對她的父母做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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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信軒和他的女友雷羽薰走在深夜的人行道上，他們的影子被路燈燈光拉得長長的。他們邊走邊笑，還陶醉在剛剛看的午夜場電影裡。
他們說得正高興，卻冷不防迎面撞上一個突然從轉角衝出的男子。那人提著的箱子被撞落在地，裡面許多的盒子散落滿地。
『對不起！』他們連忙道歉，彎下身幫忙檢起盒子。
許信軒打量著被他們撞到的男人：他年約45，身形微胖。雖被撞到，臉上卻絲毫看不出任何表情，只忙著用他肥短的手指將盒子一一裝回箱裡。不過，許信軒仍能感受到他掩藏在超大方框眼鏡後的灼熱目光。
『真的很抱歉』，雷羽薰再次開口。
『哪裡！我自己也不對，不應該忽然跑出來。』那男人冰寒油膩的嗓音讓她瑟縮了一下。
忙碌了好一陣子，他們終於把全部的盒子都收拾好。那男人看著他們，問道：『看你們的樣子，應該是大學生吧？』『是的。』許信軒小心的回答。『謝謝你們的幫忙。』那個男人說。
『能不能請問那些盒子裡裝了什麼？』雷羽薰好奇的問。許信軒握緊她的手。他不想多管閒事。
那男人露出一個複雜的表情，看不出是在笑還是生氣。
『我先問你們，你們有沒有害怕的東西？講具體的，不要抽象的。』那男人問。他們正想回答，他又問了：『你們有沒有勇氣面對它？它們真的有這麼恐怖嗎？還是因為不了解？要知道，無知和恐懼只是一線之隔而已。』
無視他們的驚訝，神秘的男人打開其中一個盒子。幾隻肥大的蠶抬起頭，好奇的探出身子。
那男人把蠶壓回去，蓋上蓋子，順便推了一下不斷下滑的眼鏡。
『天啊！那是什麼蠶，那麼大隻，而且眼睛（其實是假眼）竟然是紅色的！太不正常了吧！』雷羽薰驚訝的說。
聽了她的話，那男人又露出似笑似怒的怪表情，說：『不不不。在現在，不正常才是正常的。』
許信軒把這句話在心中細細思索。他總是仔細思考別人說的每一句話，再作回應，不像雷羽薰的心直口快。
『那就再見了。』那男人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踏向夜色。
『剛才那個人好詭異，說話活像《人魔》裡的萊克特博士。什麼不正常才是正常，真是莫名其妙！』雷羽薰說。《紅色龍》、《沉默的羔羊》、《人魔》是她最近頗著迷的一系列小說。電影她到是沒看過，理由是她害怕血腥的文字轉為畫面。
『而且，他走的時候還在那邊碎碎唸，真是倒楣，遇上一個瘋子。』雷羽薰氣憤的表示。
『他說什麼？』許信軒反射性的問。
『嗯~我也沒聽清楚，好像是「奈特魅爾」還是什麼的。』
奈特魅爾？一個外國人名嗎？許信軒暗問自己。不知為何，他覺得那男人說的話句句都大有玄機。
他努力回想，這好像是一個英文字，而且好像昨天才看到…奈特魅爾…對了！Nightmare，夢魘！
一路上許信軒腦中一直縈繞著這個字，以致完全沒注意到他鞋底上有一灘綠色的蠶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