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蠶魘:第二部第四章

第四章~Ray of Light光芒萬丈

路過『王大胖山產店』的人，沒有一個不停下來指指點點一番的。
在這間疑似違建的鐵皮屋裡，王大胖經營自己的山產餐廳。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只知道招牌上寫王大胖，所以大家都叫他王大胖。王大胖有一個很大的啤酒肚，眼睛總是瞇得像一條線。他喜歡在店裡穿白色純棉內衣。
看起來凶惡無比的王大胖一年前剛出獄，開一間薑母鴨店維生。眼看競爭愈來愈激烈，他決定來點特別的。
也就是因為這樣，李添富今天才可以完全站定在王大胖山產店的門口，看著貼在門兩邊的對聯：王者之味稱霸天下 胖中有細高朋滿座。
李添富推開玻璃門，走進店裡，弄得門上掛的鈴鐺叮噹做響。他一進門就看見好幾個大缸子，裝著許多的昆蟲。旁邊還有幾個玻璃魚缸，裡面養著各式各樣的蟲。幾隻蟾蜍動也不動的蹲在魚缸裡的石頭上。
如果你看一眼牆上的菜單，可能會起一身的雞皮疙瘩。上面寫的是生蜂蛹、各式昆蟲藥酒、炸蟋蟀、炸蝗蟲、巧克力螞蟻、炭烤蟾蜍、山豬皮、酥炒蜜蜂、竹蛹、田鼠、蛇…，盡是這類的東西。就在牆上掛著的菜單板下面，有一個女人安靜的窩在小桌前吃她的那盤看不出來是什麼東西的東西。
不過，有一道菜的菜單字是寫的最大的，也是今天李添富來到這裡的目的：新鮮蠶特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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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胖非常有生意頭腦。他費盡心思增加新菜色，而他也深知顧客心理，鼓著三寸不爛之舌把顧客唬得伏伏貼貼，並趁機海削一番。
李添富再往裡面走，找到王大胖。『老闆，』李添富大聲的說：『我是賣給你蠶當材料的添富養蠶場老闆李添富。』說著遞給王大胖名片。
王大胖也不接過名片，問道：『噢，李老闆啊！你來這裡有何貴幹？』他臉上掛著微笑，不過他的眼睛是冷酷的。
『我來這裡想看看你到底是怎樣烹煮我的蠶。』李添富回答。『嗯…等一下客人叫這道菜的時候你就可以看到了，』王大胖說，『來，先隨便坐坐。』
李添富挑了一個靠近門邊的座位。才剛坐下，門上的鈴鐺又響了起來。
『阿立，快點進來！』一個女人扭擺腰枝，甩動著背在肩上的皮包，對著一個男人喊著。那個叫阿立的男人隨著走了進來，看起來滿臉無奈。
『我叫胡慧玲，是某電視新聞台的記者。我想來採訪你們的蟲蟲大餐。』那個女人就這樣自顧自的對空氣自我介紹起來，邊說邊走去看菜單。那個男人已經自己找了一個位置坐好。
王大胖走了過去，打量眼前這個女人：她塗了草綠色的亮粉睫毛膏，嘴唇上的一層超厚脣膏是鮮豔的桃紅色。她足蹬著高跟鞋，不停撥動著她那一大叢挑染過的頭髮。
『嗯~~老闆，我們就叫新鮮蠶特餐』，胡慧玲說。李添富望了她和那個應該是她男友的男人『阿立』一眼。
王大胖沉默了幾秒，說道：『好的，我馬上替你們準備』。說著露出一個怪怪的微笑，又問：『那妳們要有化妝的還是沒化妝的？』
『化妝？』胡慧玲揚起一道細心描繪的眉毛，問道：『什麼是化妝？』
王大胖回答：『化妝，就是把蟲的形狀藏起來，比就不會那麼恐怖。沒化妝，當然就是看得見整條蟲囉！』
『那我當然要化過妝的！』胡慧玲立刻說。
『唉，既然要吃就不要怕嘛！老闆，我的不用化妝。』阿立似乎要表現他的勇敢，刻意大聲的說。
『噢，好的！』王大胖笑著說，『李老闆，你可以過來看。』李添富馬上跟進廚房。
王大胖先打開一個大盒子，從裡面抓出16條肥大的新品種蠶，放入一個大瓷盤。
李添富靜靜的看著王大胖拿出一盒保鮮膜，包在大瓷盤上，又拿出一根牙籤小心的刺幾個洞，還要注意不要刺到不斷蠕動的蠶。
王大胖把裝著蠶的盤子放進微波爐，『嗶！嗶！嗶！』大胖王熟練的按下時間鍵2、3、0，『嗶！』他按下開始鍵。
黃色的燈光亮起。李添富透過玻璃隔板看見那個盤子不停的旋轉著，噴出蒸氣。
過了兩分鐘半，嗶聲再度響起。王大胖打開爐門，飄出一陣難聞的氣味。王大胖先從裡面挑出8隻蜷曲的熟蠶，放入鍋中炒，一邊淋上醬汁，在嗶剝的爆裂聲中王大胖丟入一小把九層塔，然後熄火，裝盤。
『好了！這是那個男人的份！』王大胖滿意的說。李添富眨了一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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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胖把剩下的8隻蠶拿去沖冷水，然後從冰箱中拿出一盒像麵團的東西。他把蜷曲的蠶包上那麵團，揉成一粒小球。他重覆這個動作，直到李添富面前出現8粒這樣的球。
『我把它們包上酥皮濃湯的起酥皮，幫它們化妝。』王大胖說著拿起一粒蠶球放在李添富眼前，旋轉它讓李添富看見有一小截的蠶身露在外面。
王大胖在鍋內放入豬油，加熱至滾沸冒煙。他把蠶球一股腦的丟入鍋中，快速一炸，又丟入九層塔，油炸的聲音嘩沙不絕。
他把炸好的美味撈起瀝油，放入襯上紙巾的小藤籃，灑上一大堆的胡椒粉和辣椒粉，並解釋這是為了『去掉腥味』。
這時，一個中年婦女走進廚房，看起來是個熟客，因為王大胖一看見她就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而她也熟練的對著上身只穿白色內衣下身穿條紋褲的王大胖說：『老闆，我要一個老鼠火鍋。』
王大胖端起煮好的蠶特餐拿到胡慧玲她們那一桌。她先拿出相機為王大胖和那兩盤蠶特餐照了相，才迫不及待的夾起一粒金黃色的蠶球放入嘴裡。阿力則是看起來滿臉無奈的夾起一條他堅持不用化妝的蠶，定定的望著。
『噢，一咬下去就發出「滋」的一聲，熱熱的汁液馬上流出來。吃起來還挺像夜市賣的海鮮球。』胡慧玲立刻發揮她的專業口才下了評論。
王大胖笑著說：『你們要不要試試蠶蛹？很好吃的！男的壯陽固精，女的養顏美容。』這是他一貫的推銷手法，可以適用於任何顧客推銷任何商品。
果然，連閉上眼剛吃下一條蠶的阿立都立刻說他想吃。王大胖去廚房準備了。
李添富又再度坐回他的靠門位子，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過沒多久，王大胖端著一盤生蠶蛹再度出現。他說：『記得不要咬，直接一口吞下去。』胡慧玲照做了。
李添富知道在遠古時期，人們在狩獵時偶爾會找幾個蠶繭來咬。他們喜歡吸咬破的蛹流出的汁，並從中發現咬鬆的繭可以拉出絲。
李添富從口袋找出一張紙頭，拿出一枝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你想看他到底寫了什麼字嗎？好吧，我們就靠近一點。放心，他不會發現我們的。
那張紙片上寫著一個非常大的英文字：cocoon。那隻筆似乎已經乾涸了，寫出來的字根本只是淺淺的痕跡。
這個字李添富喜歡把它唸成『可困』，是蠶繭的意思。
李添富非常喜歡這個字。當你仔細看這個字的形狀，你會發現它像一隻蠶。
他收回那枝筆尖乾涸的筆，悄悄的打開王大胖山產店的玻璃門。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去。
他的目光始終盯著那張紙上的字，我們幾乎可以感受到他目光的熱度，凝聚在紙上彷彿要把紙燒起來似的。